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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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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子着衣不多,一年里有多半时间像当年的良子那样,只穿了松紧带裤子,要解裤子可以立马揪下。她的上衣总是半遮半露,好像以此炫耀着多油和坚韧的皮肤。秋后的北风扫过她裸露的胸口,胸口就变成了火焰色,那正好是男人烤手的地方。不过珊子随着年纪的增长矜持了许多,良子死后更是封门闭户,满脸都是冰冷的拒斥。人们终于发现,那个在她的诅咒中离去的人,其实已经带走了她部分生命。 她最愿呆立的地方就是巨浪滔天的海岸。由于站得太近,有几次差点被大海吞噬。有人说她可能痴迷于棘窝镇的那个传说:霍老爷的楼船仍在大海中遨游,每逢狂风浊浪之日就要泊岸接送一些陆上的生灵——珊子大概在等船,想把下半辈子浪在海上。 有人见过珊子在海边为野物接生,还说她每年都要在茫茫荒野上当几回接生婆,待这些畜生长大之后也就成了她的义子——因为蛮儿成群,到了那时候她就成了这一方势力最大的一个人了。这些传言让唐老驼将信将疑,但他深知以前势力最大的是霍老爷,那家伙就与野物串通一气。看来棘窝镇素有野物传统,这在年事已高的唐老驼来说已是无可奈何之事。他现在倚重的是儿子唐童,好在这小子紧紧勾连了珊子。 珊子离开卵石小屋就再也不想回去。那里贮存了太多的气息,让她于午夜丝丝滤过,从中辨析出惟一的一个人——良子的气味。如今这个人埋到了地下,她那天亲眼看着一个崭新的坟堆垒起来。她在滔天大浪的阵阵轰击下袒露出双乳,与她见过的一头正在生育的海猪比试——那是一对酱色的巨乳,周围被细密的绒毛包裹,鼓鼓的盛满了浆汁。胸口的火焰被北海的凉风越吹越旺,她捧了一捧海水饮下,如同最有劲道的苦酒。她继续往西走,当面前出现一个河湾、再也无法向前迈步时,她才知道自己来到了一条大河的入海口。 入海口处有一幢小小的泥屋,它随时都会让巨浪拍碎。珊子笑了。她看到了自己的归宿。 泥屋里住了一位渔把头,这家伙真的长了一把红胡子。他在这一带海岸曾经是一个猎渔部落的强人,从十几岁起就当上把头,身上传奇无数。整个部落西迁时他独自一人留下来:传说他因为重罪在身被众人遗弃,还说他迷上了新的行当,自愿守在河口,如今一个人养殖海参。珊子进屋时那家伙正对着熊熊炉火吃着海草煮海参,每嚼一下唇上的红须就扇动一下,成卷的海草在嘴角颤动。这家伙身子半裸,肌肤泛着青光,一转脸见了珊子,立刻咽下口中的东西,随即又抓了一把海草填进嘴里。 “你让我想起一匹贪吃的大马,”珊子站在旁边说。 他擦擦嘴,又舀了一勺海参汤仰脖喝下,回嘴说:“你让我想起十几年前的老婆。” 珊子嘴角漾出了笑意:“她哪去了?” “让我一口气砸巴死了。” 珊子哈哈大笑,伸手去抓一只海参吃,填进嘴里才发现它像生胶皮一样又韧又艮。她用力嚼了一会儿,咽了。她噎得泪花闪闪,一连骂了好几句粗话。 渔把头瞥她几眼,咬牙点头:“好物件哩!” 屋外海风呜呜震响,小泥屋窗破门损,屋内炉火暗淡时简直冷极了,珊子冻得四下睃睃:只有半截炕席子,席上是一条脏乎乎的蓝被子。再看半裸的红胡子,额上还有汗珠呢。 天黑了,海风愈大。有一头海猪在暮色里嘶叫。一会儿门被撞响了,一撮撮栗色长毛从门缝中篬出。红胡子看看珊子,迎着门外大声喊道:“今夜不行!今夜咱来客了!”喊过之后撞门声才平息下来,而后是沙沙脚步声渐行渐远……红胡子看她一眼,咕哝一句:“都是野物”,跳到了炕上。 珊子独自坐在炉边添火,终于惹得炕上的人大火,赤着身子跳下:“你想热死我啊!我热得不行火气在浑身乱窜像豆虫直拱家巴什儿撅撅着难道你瞎了眼?”珊子借火光一看差点惊呼出来:这家伙浑身没有一点赘肉,全是筋疙瘩攀结而成,胸上臂上更有腹部和大腿,全被棕红色的毛发覆盖,脚是椭圆形的薄片,牢牢地粘在地上,每抬一下就发出吧唧一响……她再盯他的下身,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被他卷到了炕上。 两个人打成了一团。夜色里除了屏气声、击打声,再无其他声息。珊子先是甩动骒马一样硕壮敦实的臀部将其撞了个踉跄,接着伸出錾子一样的剑指猛捅他的小腹——她将在他弯腰捂腹的当口用单膝狠力顶去、顶他个仰八叉;她将把全身的重量、由于激愤焕发出来的蛮力,还有天生的一双重拳,一齐加在他的身上。她知道第一个夜晚意味着什么,如果不能如愿,那么今后每个白天和晚上都将甘居下风,都会是难熬的。更让她不能忍受的还有:窗门缝隙里都闪烁着蓝幽幽的眼睛呢,那是野物在窥视,它们不出一天就会将她的败北传遍荒原,从此让她颜面尽失。 可是一切都出乎珊子预料。这家伙只要一屏气,浑身筋脉就结成了一个个硬块,碰上去如同顽石。他几乎对她的撞击之类从不设防从不躲闪,除了对她的臀部有所畏惧之外,其他一概无动于衷。而她很快喘息得如同巨兽,汗如雨下,身上的衣装撕成了一绺一绺。待她再次尝试用身子去撞击时,对方却顺势大迎而上,紧紧抱住,足足有三个时辰没再容其脱身。他的两撇红胡子在唇上一会儿抖动,一会儿竖起,刺在她的脸上,让她突然感到了难以抵御的胜者的冷冰冰的威严。只有在这一刻,她才放弃了一切逞强好胜的念头,对其他不抱希望,只任他在这个狂风大作的夜晚彻头彻尾地拥有、吞噬。 天亮了,大海平息,红胡子光着身子下炕,从熄灭的炉上锅中捞出了一把海草和海参,嚼着踱到炕前,看着她鼓鼓胖胖的身体、身体上一道道的抓伤,赞叹说: “你就像一种有劲道的烧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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