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坏消息 一个先兆。右眼开始不停地跳。我焦虑不安了起来。不知道生活中出现了什么 让人难料的事情。 右眼不停地跳。接连很多天。这种无痛无痒但却持续日久的跳动让我越来越不 安。于是很多天来我心绪不宁,猜不出在我们的生活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个未知 的但肯定是不好的事情。于是恐惧。但我只能等待。独自承担着那可怕的心理压力。 6 月26日的清晨,我拿起了电话。在拿起电话之前我没有任何预感。我只是因 为女儿在27日那天要去考托福。我知道这次托福考试对于她未来能到美国去上大学 非常重要。所以我要在这个重要的时刻前和女儿讲话,我希望她能知道我对她的关 切。 我不知道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个怎样的电话,更不曾想到几天来右眼不间断地跳 动会在这一刻有了结果。 若若拿起电话就对我说,噢,妈妈,有一件事。 什么? 我左膝盖上的韧带出了点问题……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怎么回事?那一刻我无法想象那将是个怎样的 问题,我也不知道这个膝盖的韧带意味了什么。脑子里是一片惊恐中的空白。我非 常害怕,而我离我的出了问题的女儿又那么远…… 她说妈妈你不用紧张,只是一点小小的问题。 真的不要紧吗?走路怎么样? 平时走路一点问题也没有,真的。 真的吗? 女儿说冬天她在科罗拉多滑雪时挫伤了膝盖。后来好了。但从此膝盖就总是容 易扭伤,而且每一次扭伤后都会很疼。前几天她的膝盖又扭伤了,John和南希带她 去看了医生。照了一个全方位的X 光片,发现她的韧带错位了。医生说因为她还年 轻,所以最好还是做一个韧带修复手术,否则今后她的膝盖就会经常被扭伤,那会 是非常痛苦的。 若若说John要她征求我们的意见,问我们她的这个修复手术是在中国做,还是 在美国做? 那一刻我几乎不能回答女儿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因为我对女儿的受伤毫无准 备。我担心极了,如果不是女儿的声音依然在电话里响着,如果不是女儿依旧在不 停地和我说着话,我真不知道会怎样地慌乱和绝望,怎样相信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女儿在电话中叫着我,她说妈妈,妈妈你在听吗? 我终于控制了自己,也终于没有对女儿说,这到底是怎么啦?我努力克制自己, 我说妈妈也不了解情况,你的意见呢?南希和John的意见呢? 但是几乎是一个瞬间,我就立刻意识到了当然美国的医学是第一流的。在那个 瞬间我还想到了无论在哪儿,只要能把女儿的腿治好…… 女儿说还是在美国吧。她说南希和John的意思也是在美国做这个手术。 于是我立刻说,那么好吧。我觉得差不多是第一次,我独立做出了这个对女儿 来说至关重要的决定。我想这来自于我对南希和John的信任。 接下来我便反复问着女儿这将会是一个怎样的手术,有没有危险? 女儿说,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手术,甚至不用住院,只是手术后的一段时间不能 动,要躺在家里,慢慢康复。但就要在美国多呆一段时间,不能按原来的计划返回 了。她说他们可以去改机票,他们也会去办理延长签证的手续。后来她大概还是听 出了我的焦虑,她于是又反复劝慰我,她说妈妈真的没事,没有问题,现在走路也 没有任何问题…… 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甚至不记得女儿都说了些什么。我忧虑极了也害怕极了, 不知道女儿的话是不是在宽慰我,不知道她韧带的损伤是不是真的不严重…… 女儿在电话中叫着我。这时候她已经将话题转移。她说南希正在帮助她填写各 种申请美国大学的表格,南希还说她一定能被伯顿大学录取,还会给她全额奖学金。 她说美国的大学和中国的不同,不像中国当年高考当年就能获得录取通知书,并且 当年就能入学。美国的大学要提前一年申请,第二年才能获得录取通知书并入学。 就是说若若即便是能到美国读大学,也是明年的事情了。那么至少有一年她是和我 们在一起的。这让我很安心。 然后她又说,妈妈真的没有任何问题,她有医疗保险,明天John还会带她到纽 约州去看医生。John的一个客户是非常有名的医生。但是手术还是要回到麻省来做, 大约是7 月12日左右。7 月7 日那一天,她还要和麻省所有的AFS 小孩一道去做那 次最后的神秘的公共汽车旅行…… 放下女儿长长的电话。那一刻我觉得我已经紧张到极限,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 被绷得紧紧的。每一根,从大脑到四肢的神经末梢。然后我便什么事情也做不下去 了。我把我正在写的那部长篇小说扔在了一边。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眼泪不知不 觉地流下来。流个不停。 这就是我等来的结果。 我不知道女儿的伤痛究竟有多严重。 这是第一次,当女儿伤痛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而且这一次伤痛是那么严重, 而在她独自面对伤痛的时候,我竟然不能帮助她。我于是不安,一种绝望的心情。 想着在过去的16年间,都是我和妈妈带她去医院看病,带她拔牙,陪她输液……在 这16年中她没有经历过任何手术,而在她经历她生命中第一次手术的时候,我们竟 然不能守候在她的身边,抓紧她的手…… 我不记得那以后的时间是怎样度过的。后来他回来了。他说美国的手术当然是 最好的。他还说女儿在南希和John那里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对我来说,这无疑是一个非常时刻。本来我就要到首都机场去接女儿了,想不 到她竟因为腿伤而不能按时返回,将我马上就要见到女儿的愿望转瞬化为烟云。而 且女儿归期渺茫,甚至没有具体的时间。 为什么要遇到这样的事? 为什么不能尽快见到女儿? 为什么让我从此痛断肝肠? 我被纠缠在了一个母亲的焦虑和不安中。只有他知道我的心情,也只有他看见 了我的眼泪和我的彻夜不眠。 这就是6 月26日我所经历的。一种几近绝望的心情。我想着女儿在说到她的伤 痛时那平静的声音。我想着女儿明天就要去考托福。我想着她还能去考托福就说明 她的腿确实没有大问题。但是我忘了她要参加AFS 的最后一个活动,而猜想她的腿 不能马上做手术,是不是因为伤处有炎症?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从此我便陷入了这个由6 月26日电话所带来的不安中。这样的不安一直延续到 了8 月的最后一天,那一天我终于在首都机场拥抱了女儿。但是这样的等待太漫长 了,算起来整整两个月,60天,而且是在这样的非常时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