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知青终结                 63突围 


            

  本来走走停停的出租车终于完全停下来,在这个车水马龙的早晨,我们面前的
曼谷市区变成一条淤积严重的灰色河流,一眼望不到头的汽车泛滥成灾,无数发动
机制造的烟雾在城市上空形成一座不断扩展的废气湖泊。老邓心急如焚,他不停看
表,嘴里连声说:糟啦糟啦,这可怎么办好?

  我立刻感到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要是老邓因为我而被公司炒鱿鱼,那么
我岂不成了罪人?我说:你跟司机说说,有没有办法快一点?比如抄近路走小路,
无论怎么都行,我加车钱。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看来即使塞车到天上去出租车也自有办法,关键是看你是
否肯出钱。那个泰国司机立刻抖擞起精神,把出租车开得跟F1赛车一样,惊险场
面迭现。不管怎么样,只要能把我的朋友老邓按时送进写字间,出租车就是上演生
死时速我也不在乎。我继续追问老邓:此后呢,你们怎么逃出根据地,那些传说是
真的吗?

  老邓淡淡地说:纯属无稽之谈!哪来什么直升机,什么山洞地道?我们是一群
中国知青,我们之于金三角是一群外国人,根本无法将自己混迹于当地人,就像油
和水无法混淆一样。我们不会当地语言,对地形不熟悉,无处藏身,没有亲戚朋友
通风报信,随着根据地动员起来,等候我们这群逃犯的将是人民战争的没顶之灾。

  可是哪怕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到底也没能逮住这伙神通广大的叛乱分子,据说
游击队总部对此大为震怒,怀疑内部出了奸细,殃及许多无辜的中国知青。老邓对
此解释说:他们恰恰忘记最重要一点,那就是我们的身份是知青。

  老邓的话让我很困惑,明明他刚才说过,因为是知青所以没有藏身之地,现在
这种知青身份怎么变成优势?老邓随手为我画了一幅逃亡路线草图,我看见蛮光监
狱位于游击队后方,靠近与中国接壤的国境线。游击队封锁了一切通往敌占区和萨
尔温江河谷的大小通道,他们认定暴动分子一定会投靠政府军,做叛徒是他们的惟
一出路。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群年轻的叛乱分子却反其道而行之,没有自投
罗网而是一头钻进无人防守的中国边境。



  我恍然大悟,这就是说,一小撮被游击队追捕的暴动分子巧妙地利用了自己的
知青身份,而三十年前的中国边疆有成千上万的中国知青,这伙人大摇大摆地越过
边境,利用知青身份掩护成功地跳出游击队包围圈。一个多月后,他们顺利渡过萨
尔温江河谷,抵达人烟稀少的回冒山区。

  据说逃犯们曾经发生很大争执,“一撮毛”蔡东力排众议,策划出这条天才的
逃亡路线。而理论家卫眼镜支持蔡东的冒险计划。

  的士终于在8点以前把我们送到一座死气沉沉的旧写字楼跟前。我们同时跑下
车来,老邓惊讶地望着我,不知道我拉住他干什么?我说:可是我还有一个问题不
明白,你们渡江以后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变成政府军L城军事大监狱的犯人李大
龙,成为刘义也就是小黑的监狱难友?老邓松了一口气,他摆摆手回答:我们本来
决定去回冒山区集体投奔一支叫“赤军”的队伍,但是过江后遭到敌军伏击,我和
杨宏建、贺玉海被俘……我说:请告诉我,“赤军”是怎么回事?老邓终于溜走了,
他像个遇赦犯人一样迅速消失在楼道里。我听见他的声音像火车一样轰隆隆从隧道
深处传来:你问小黑去吧……后来的事……他知道……老邓像一滴水,很快蒸发在
曼谷令人窒息的溽热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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