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知青终结               102坟茔   


            

  我不知道他是谁,为什么独自躺在寂寞而荒凉的丛林深处,但是我相信他与我
们寻找的秘密有关。

  森林间的空气潮湿而沉重,阳光的响箭在我们头顶刷刷掠过,老冷像个沉默的
机器人,持续和很坚韧地挥动砍刀将空地向四周延伸,那一下下砍击声像钉子一样
钉在我们心头上。

  我问他:请告诉我,他究竟是谁?

  我听见老知青老冷悲伤的声音从空地深处传来:我们的知青战友。老甲司令。

  我的心禁不住哆嗦一下,这个具有杀伤力的名字在我大脑里引起一阵遥远的轰
响。那个英勇的、传奇的、铁血无畏和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虎胆将军”,赤军司令
老甲,他的归宿竟然在这里,如此荒凉,如此默默无闻?我急切地说:他怎么死的,
战死?被俘?还是自杀?

  他答:不,他选择放弃生命和保存战友。

  一股悲壮的雄风从我心中洞穿而过。

  毫无疑问,这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个惊天动地的赤军英雄和舍生忘死的
故事。

  我低声说:敌人残忍地杀害他?

  老冷没有说话,花白的头颅沉重地垂落下去,过了很久,一个微弱的声音穿过
丛林和草地,像一只受伤的小鸟跌落在我心灵的树枝上。我听见这个声音说:是知
青……亲手杀死他。

  我们一起惊叫起来,我抗议说:不!不可能!知青……这是为什么呢?

  老冷沉默下来,我们都噤了声,空气像石头一样压在心头上。一群鸟儿从头顶
飞过,空气越发寂静。我们听见老冷痛苦地说:其实我们都死了……谁能不死呢?

  我看见老冷的脸被阳光射得千疮百孔。

  一个漆黑的夜晚,强大的张家军忽然包围赤军驻地。

  战斗极为惨烈,敌众我寡,连老天爷也站在优势者一边。下半夜月亮出来,把
大地照得跟镜子一样,令赤军无处突围,也无处藏身。覆没的命运终于降临了,知
青非死即伤,没有突围出去的人都成为俘虏。

  张家军首领坤沙亲自审讯俘虏。



  这位在西方世界几乎传为神话的首领穿着朴素的士兵军装,他看上去表情一点
也不残暴凶狠,而是态度和蔼平易近人,甚至有些亲切和慈祥的样子。

  他仔细打量面前这群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中国知青,那种忧心忡忡的目光仿佛
不是审讯俘虏,而是察看一堆出了问题的产品。

  首领在老甲跟前站住了,他说:你愿意投降吗?

  老甲一条腿受了伤,因此他不得不坐在地上。坐在地上的老甲仰起头来回答胜
利者:阁下,愿意效劳。

  首领笑了,他的笑容像一个漩涡,把自己刀锋一样犀利的目光淹没了。

  他愉快地说: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老甲回答:因为你比我强大。

  首领赞赏地点点头,他转过脸来问戴眼镜的政委老丁:你呢,愿意跟他一样吗?

  老丁看看地上的司令,他对老甲的话有些疑惑。

  老甲从来不怕死,一口气杀死那么多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怎么会轻言投降
呢?他在迷惑敌人吗?

  这时他听见那个首领忽然仰头大笑,简直乐不可支的样子。首领问手下的人:
你们相信他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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