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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正苦苦寻思,派出所来了电话,说要找朱怀镜。口气不怎么友好。他便变了一下 声音,说:“你找朱处长?有什么事?哦哦。他现在没空,正在给向市长汇报工作。你半个小时之后再打电话过来好吗?”听得那边的口气一下子客气多了。朱怀镜放下电话, 为自己刚才的小聪明感到好笑。

  半个小时后,电话铃准时响了。他不急着接,等电话响了好几声,才从容地拿起了 话筒。“哪里?”朱怀镜把声音拖得长长的。“我是红桥派出所,您是朱处长吗?朱处长您表弟的案子我们想向您汇报一下您方便吗?”朱怀镜有意沉吟一会儿,再说:“我 正要找你们。不过我现在走不开,麻烦你们过来一下吧。我在二办公楼116办公室。门卫问你就说找我吧。”

  不一会儿,来了两位民警。一位介绍:“这是我们宋所长。我姓马。”彼此握手客 套了一番。朱怀镜一边倒茶,一边很有态度地说:“龙兴大酒店的做法太不像话了。我中午急着送我表弟上医院,还没空同他们去说这事。”宋所长忙说:“朱处长,据我们 初步了解,你表弟完全是无辜的。这是一伙偷窃惯犯所为,手法都是这样,随便找个乡下人做替死鬼。这在荆都市发生好多次了。我们想找你表弟了解一下情况。”听这么一 说,朱怀镜心里有底了,就把四毛说过的过程陈述了一遍。末了说,我这表弟也是自讨苦吃,我说给他随便找个事做,他偏要自己去找泥工活。朱怀镜怕显出自己没能耐,让 人小瞧了。

  案情很简单,几句话就完了。可宋所长却没有马上走的意思,还扯着朱怀镜闲谈。 朱怀镜立即看出这人有巴结的意思,就有意耍派头了。他拿出名片递给宋所长,说:“今天就这样好吗?很对不起,五点钟我还要上楼去,向市长那里事情还没完哩。有事 打我的电话。我这人好交朋友,今后多联系吧。”宋所长和小马也忙递上名片,说:“对不起,耽误您的时间了。”朱怀镜笑道:“没事的没事的。小马,我的名片用完了, 就不给你名片了。”小马忙摇头说哪里哪里。其实他印了一百张名片,两年都还没用完。

  宋所长同小马拱手而去。朱怀镜这才看了名片,才知这二人是宋达清,马明友。朱 怀镜马上打电话给香妹,说要赶快把四毛送医院去。香妹马上回了家,两口子叫辆的士送四毛去了医院。

  次日上午,宋达清在医院了解完了情况,打电话给朱怀镜,请他赏脸吃顿饭。朱怀 镜故意端架子,说不要这么客气嘛。宋达清就一定要他赏脸,说我们相识也是缘分。朱怀镜说那怎么办呢?我今天安排不过来。明天再约好吗?宋达清豪气道,还约什么?明 天你就把所有应酬都推了。晚饭怎么样?我派车来接你。朱怀镜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不过也莫说死了。我明天要是没有特殊情况,一定遵命。我不像你们啊,不自由啊! 市长一句话下来,自己天大的事也得让路。宋达清说那就这样了。朱处长可是干大事的人啊!

  次日下午快下班时,宋达清身着便服,开了辆奔驰来接朱怀镜。轿车出了市政府大 院,宋达清说:“到龙兴怎么样?我正好也约了龙兴的老总雷老板。雷老板人很不错,你表弟的事,我同他初步谈了,他说我们见面扯一下。”

  龙兴大酒店很近,不一会儿就到了。宋达清便一路礼让,招呼朱怀镜乘电梯上了三 楼。四位佳丽早已侍候在那里了,向他俩鞠躬道好。这里的小姐几乎都认得宋达清,他便觉得极有光彩似的,更加大大咧咧支使起小姐来。二人刚落座,一位胖胖的先生就连 说失礼失礼,伸着双手进来了,他身后随了一位很有风韵的女士。胖先生径直握了朱怀镜的手说:“这位一定是朱处长了吧?久仰久仰!”朱怀镜知道这位肯定就是雷老总了, 却故意脸朝宋达清探问道:“这位……”宋达清介绍说:“这位是雷老总,也是荆都走得开的人物啊!”雷老总忙摆手说:“什么老总?托朋友们的福,混碗饭吃。”说着就 掏出名片递了上来。

  朱怀镜双手接了名片,看了看雷老总的大名:雷拂尘。心想这名字还有点意思,便 说:“久仰久仰。我忘了带名片了,老宋有我的电话。雷老总的大名儒雅,有意思。”雷拂尘又摆着手说:“俗人俗人。拂尘二字说白了就是抹桌子的意思。我老父亲还真有 眼力,料定我这辈子是抹桌子的命。不过能为你们这些朋友抹桌子也是我的福气啊!”雷老总又忙介绍身后的女士:“我们酒店的副老总,梅玉琴梅小姐。”

  刚才同雷老总客套时,朱怀镜一直不敢抬眼看前面这位梅小姐,他总觉得眼皮涩涩 的,似乎这女人身上释放着炫目的光芒。梅小姐微笑着伸出手来。朱怀镜同这女人握手的那一刹那,胸口空空地晃悠了一下。客套完了,大家分宾主坐下。雷拂尘招呼小姐上 菜,又对朱怀镜说:“这次要感谢宋所长,是宋所长的面子才把朱处长请来的。要不然,你工作那么忙,应酬又多,哪肯赏脸?”朱怀镜知道是客气话,也只好说:“哪里哪里, 我这人哪有那么大的架子?今后我们交往多了,你们就会知道,我这人是最好交朋友的。现在啊,就靠朋友。”宋达清忙说:“我这人不随便交朋友,可朱处长我同他一打交道, 就觉得这位领导够朋友。不说别的,没有架子呀!”

  朱怀镜很随和地笑笑。心想这真有意思,要不是他前几天有意摆一下架子,哪有今 天的排场?小姐开始斟酒,问先生要点什么?朱怀镜回眼一看,见小姐盘里托着茅台、王朝白和矿泉水。就说来点矿泉水吧。几位都劝他,今天是初次相叙,一定要喝点白酒。 朱怀镜就用手优雅地捂了杯子,说大家随意吧。随意二字说得平淡,却有一种叫人不好违拗的气度,别人就不便再劝了。其实朱怀镜喝白酒是海量,从前在县政府,他天天都 在酒里泡着。到市里以后,凭他的位置和交际,喝酒的机会不多。今天见有茅台,他的酒瘾几乎要发了。但他知道市里一般有身份的人物,喝酒总喝得含蓄,也只得忍了。四 个人的席,菜却都是大份的,每样吃不了一半就撤下了,再上新的。朱怀镜心里真是不舍。但只是每样都斯文地尝一点儿。

  雷老总频频举杯,宋达清豪爽地应和。朱怀镜发现梅小姐的目光很是特别,仿佛是 一种水一样的东西向你无声无息地流泻而来。他心里就开始打鼓。猛然想起有关外眼角的说法,他就装着很自然的样子同梅小姐搭话,却眼睁睁地望着这女人的眼角。果然是 一双翘翘的外眼角!那外眼角向上轻轻一挑,这双本来不算大的眼睛就飞扬着一种迷人的气息。梅小姐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嫣然一笑。女人已喝了几杯王朝白,脸上飞起了红 云。这时,雷老总说:“朱处长,这次也是阴差阳错,让你表弟冤里冤枉吃了苦。我们很不好意思。不过事情发生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您叫您表弟安心养伤,医药费、 营养费、误工费等我们都按规矩办。”

  朱怀镜放下筷子,扯了餐巾纸,慢慢揩着嘴巴。半天才说:“今天头次相叙,本不 该提别的事情。这事一来是雷老总手下人干的,不能怪你雷总;二来说起败兴。既然雷老总提起了,我就有几句话要说。你们几位都是场面上走的人,我说出来你们别在意。 我再怎么着,也是市政府的一个干部。家乡人还都说我在市里当大官哩!什么大官?一个表弟去找他,叫人打了一顿回来!就说我这面子不要,我那表弟他躺在医院怎么想这 事?退一万步讲,要是他不是我表弟,只是一个没有任何靠山的老百姓碰上这事又怎么办?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哩!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还是要多想想老百姓哩!”雷 老总忙说:“朱处长说的是,领导就是领导。”这回朱怀镜也顾不上谦虚,只说:“就算是抓了小偷,保安也不可以随便打人呀?”宋所长望了雷总一眼,说:“这一块的治 安是我管的。雷老总对保安人员要求一直很严,这我知道。不过这回这两个保安怎么这么混账?雷老总,他们这么做是违法的啊!”雷老总问:“宋所长的意思?”“依我, 关了他们!”宋所长说,“不过他们是你的职工,我就不好下手了。”老宋这分明是在同雷老总将军。雷老总一听这话,就说:“好!我马上解聘了他们!”说罢就拿出手机, 叫人事部经理去找一下保安部经理通个气,把那两个人解雇了。宋所长一拍大腿,说:“好!办事痛快!既然你们解雇了他们,我也就不存在打狗欺主的事了。我马上叫小马 带两个兄弟把那两个小子抓了!”说着就打手机叫了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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