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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四



  吴弘先把玩一下李老桌上的绣花鞋,赞叹一声,才详细说起朱怀镜。李老又抓起了三寸金莲,用放大镜照了照,抬头说:“莽之的部下,肯定不错的,强将手下无弱兵嘛。”
  朱怀镜便说:“王书记很关心我。”
  吴弘同李老天南地北扯了起来,就当朱怀镜不在场似的。朱怀镜心里窘,脸上却总微笑着。吴弘同李老有时大声说话,拊掌而笑;有时压着嗓子,语意也隐晦。他们说到一些人和事,朱怀镜都很陌生,他便似笑非笑地样子,不经意地打量着书房。窗前是个大书桌,很古旧,只怕也是文物级的。左壁是书柜,书塞得满满的。右壁是博古架,摆满了各色古玩。一些字画随意挂在书架和博古架上,没了装饰效果,书房倒象是古玩店了。朱怀镜瞟了眼那些字画,有古人的,有时人的。正对面的书架上是“危行言孙”四个字,朱怀镜琢磨了半天,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条幅的上方有密密的题款,看不清楚。下方隐隐看清了“就教于李老部长”一行小字。再想看清落款,字又太草了,根本认不得,不知是当今哪位名家的字。
  这时,吴弘从包里拿出那个红木盒子,说:“李老,你别怪我。我不让小朱讲客气,他非说初次拜访您,一定要表示个心意,就弄了幅字画,说是倪瓒坡的真迹,我们都是外行,又不懂。反正不论真假,都是小朱的心意……”
  吴弘话没说完,李老早把手中的绣花鞋放下了,双手接过了盒子。老爷子走到窗前,又开了灯,将画徐徐展开。这时,一位老太太微笑着进来了。吴弘忙叫:“董姨您好,这是小朱。”朱怀镜猜她必是李老夫人了,忙上前握手道好。董姨同他握了手,又摇摇手,指指李老。李老正低着头,拿着放大镜瞄来瞄去。大家就屏息静气,望着李老的秃顶。
  好半天,李老直起了腰,反手捶捶背,说:“依我的见识,不敢认定是真迹,但也是真假难辩。好啊好啊,小朱,谢谢你,谢谢你。老婆子,你叫妹子弄饭菜,我们要喝酒。”
  李老很有兴致,叫小李搬了沙发,放在院中的树荫下,说是三个人到外面去聊天。朱怀镜说想欣赏一下李老的石雕,长长见识。李老自然高兴,便指着那些石狮子、石菩萨、石门墩什么的,一一说出来历。朱怀镜点头道好,却暗自想,这些玩意儿,没一件抵得上马山乡下的那块“杏林仙隐”石雕。
  都看过了,就坐下来说话。李老只是谈古玩,论收藏,不再说半句王莽之,聊了好一会儿,饭菜才弄好。却只是三菜一汤,简单得很。酒却是上等洋酒,朱怀镜也没喝过的,叫不上名儿。董姨不让李老喝酒,总是在一旁说他。李老只是嘿嘿笑,不时开玩笑,说:“对领导,有时也要脸皮厚些。她说她的,我喝我的。”
  董姨佯做生气,说:“你什么时候把我当领导了。”
  饭没怎么吃,酒也没怎么喝,只是话说了不少。也多是李老说,谈笑风生的样子。吴弘和朱怀镜总是点头而笑。吃完了饭,李老握了朱怀镜的手,说:“小朱,感谢你啊。这幅画说不定是我的镇堂之宝啊。”
  时间不早了,吴弘就说:“李老,您和董姨就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望您二老。”
  李老握着朱怀镜的手,说:“小朱,好好干吧。我会给莽之同志打个电话。你还年轻,前途无量。”
  上了车,朱怀镜说:“李老真是个实在人。”
  吴弘把车子发动了,说:“是的,他都要留我吃饭。也都是这样,让小李炒几个菜,陪我喝几杯。菜简单,酒却都是上好的洋酒。”
  朱怀镜说:“李老只怕没多少文化吧?对古字画却很内行啊。”
  吴弘说:“这就叫见多广嘛。不过说实在的,你我都是外行,听他说起来就头头是道了。他的收藏是否有赝品也未可知。”
  朱怀镜笑道:“哪怕就是有赝品,别人也不好当面点破。我说呀,这幅《容膝行图》,说不定就是冒牌货。”
  “不一定吧。你不听毛先生说?世界著名藏馆里也有赝品哩,台湾那幅才是假的也不一定。难得李老高兴啊,说这幅画盖过了他所有藏画,是镇堂之宝了。”
  吴弘说。
  朱怀镜回头说:“两个小伙子还饿着肚子哩。”
  陈清业忙说:“没事哩,又不饿。”
  “是啊,不饿。”舒天也说。
  吴弘笑道:“饿也是为革命而饿。好吧,找个地方,好好犒劳两闰小老弟吧。”
  朱怀镜又说:“今天李老很高兴。”
  吴弘说:“是,很高兴。”
  “李老的夫人董姨很开朗啊。”朱怀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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