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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节 舌战

     齐全盛的车开进省委大门已快六点钟了,省委机关院内已是一片下班的景象,
开出去的车比开进门的车多,往外走的人比往内走的人多。绛红色的常委楼前,书
记常委们的专车已在门厅下守候,随时准备接楼内的书记、常委们下班回家。

齐全盛走进门厅时,正碰上主管党群文教的林副书记从电梯里出来。林副书记
没像往常那样热情地和齐全盛打招呼,只向齐全盛点了点头,说了声“秉义和士岩
同志正在等你”,匆匆过去了。齐全盛的心本能地一紧,“哦”了一声,上了电梯,
去了郑秉义办公室所在的三楼。

三楼走廊静悄悄的,似乎蕴含着某种令人心悸的玄机和变数。齐全盛头一次发
现,自己穿皮鞋的脚踏在地板上竟能发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声响。走廊尽头的窗外射
进一缕夕阳的残光,将面前的地板映得光斑波动,让齐全盛禁不住一阵阵眩晕,产
生了一种要呕吐的感觉。

这时,出现了一个人影,背对着夕阳的残光迎了上来,——那是郑秉义的秘书。

齐全盛强作笑脸,和郑秉义的秘书礼貌地握了握手,一句话没说,便在秘书的
引导下,轻车熟路走进了郑秉义的办公室。郑秉义和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李士岩
果然在等他,二人在办公室外的小会客室正说着什么,见他进来,相互对视了一下,
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李士岩一开口就别有意味:“老齐呀,你到底来了?啊?”

齐全盛努力微笑着:“让你们二位首长久等了吧?对不起,真对不起!”

郑秉义礼节性地和齐全盛拉了拉手,问:“老齐,怎么这么晚才到啊?”

齐全盛说:“省委办公厅中午才来电话通知,家里的事总要安排一下的。”

李士岩不无讥讽:“还放心不下你镜州那盘大买卖呀,是不是呀?”

齐全盛摆摆手,也是话中有话:“士岩同志,看您这话说的!什么大买卖呀?
是我的?以后还不知是谁的呢!我不过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了!既然现在还赖
在台上,镜州这口钟就得撞响嘛,你们二位首长说是不是?!”

郑秉义让齐全盛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老齐,这么说,你是有思想准备的喽?”

齐全盛认真了:“秉义同志,我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包括省委对我本人进行双
规。”

郑秉义面色严峻:“你有这个思想准备就好,所以,今天我和士岩同志就代表
省委和你慎重谈谈,希望你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对组织忠诚老实的态度认真对待
这次谈话。”

齐全盛点点头:“这个态我可以表:作为一个党员干部,我一定做到对组织忠
诚老实。”

屋里的气氛沉闷起来,郑秉义点了支烟缓缓抽着,用目光示意李士岩开谈。

李士岩看了看笔记本:“老齐,关于你夫人高雅菊的经济问题,可能你已经听
说了……”

齐全盛马上说:“士岩同志,打断一下,关于我老婆的情况,我还真不太清楚。”

李士岩只得说了,说得很含糊:“她名下有一笔巨额存款来源不明,你知道不
知道?”

齐全盛想都没想便道:“士岩同志,我不知道,实事求是地说真不知道!”

郑秉义插了上来:“老齐,以你和高雅菊的正常收入,可能有二百多万的积蓄
吗?”

齐全盛摇摇头:“没有,肯定不会有这么多的收入,国家还没有高薪养廉嘛!”

李士岩逼了上来:“那就是说,你老齐也认为这二百多万不是你们的合法收入?”

这问题真不好回答,齐全盛迟疑了一下,谨慎地道:“这二百多万是不是真的
存在?又是怎么搞到高雅菊名下的,我希望省委能尽快查清楚,相信你们二位领导
能理解我此时的心情!镜州目前的情况比较复杂,我几小时不开手机,有人就把电
话打到了省委,就闹得谣言四起。所以,请你们二位首长原谅,在高雅菊的问题没
查清之前,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说。我现在只能说,我和你们一样意外,
一样吃惊!”

李士岩道:“这就是说,你对高雅菊的经济问题一点都不知情,是不是?”

齐全盛点了点头:“是的,我现在能说的只能是我自己:我可能在工作中犯过
这样那样的错误,可我本人从没做过任何一件贪赃枉法的事,也绝没为老婆、女儿
批过任何条子,请你们二位领导和省委相信这一点!”

李士岩沉吟了片刻,突然问:“老齐,你每年的收入有多少?这些年的积蓄又
是多少?”

齐全盛怔了好半天,苦笑起来:“士岩同志,这……这我哪知道呀?你问我镜
州财政经济情况我马上可以给你们报出来,问我家里的情况,我……我还真不清楚!
我的日常生活都是老婆和秘书安排的。如果你们一定要问,可以去问高雅菊,也可
以请李其昌同志上来一下,问问李其昌,我的工资奖金一般都是他代领后交给高雅
菊的,我自己几乎不花什么钱。”

李士岩显然不满意:“你竟然会糊涂到这种程度?啊?连自己的家底都不知道?”

齐全盛想了想:“也不能说自家的家底就一点不知道,高雅菊也提起过,我不
往心里记,——可能有个二十几万、三十万吧?高雅菊退休前每月工资奖金总不少
于两三千,退休后也有一千多,我大约每月两千多,儿子在海外中资机构工作,也
时常寄点钱来,应该有这个数。”

李士岩冷冷一笑:“全盛同志,能不能再明白准确地透露一下,到底是多少万
啊?”

齐全盛觉得自己受了污辱,问郑秉义:“秉义同志,你知道自己家里的存款有
多少吗?”

郑秉义怔了一下,呵呵笑了起来,对李士岩道:“士岩同志,你为难老齐了!
老齐报不出自己的准确家底,我也报不出来嘛!我们要是一天到晚惦记着自己那点
小家底,哪还顾得上一个省、一个市的大家底呀?”显然是为了缓和气氛,又对李
士岩说,“其实,这个问题根本不必问老齐了,我们每年都有干部财产申报表嘛,
调出来看一看不就清楚了吗?!”

李士岩依然很严肃,正视着齐全盛:“那么,全盛同志,我就再多问一句:你
每年的财产收入申报有没有漏项?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请你实事求是回答,
不要又一推六二五。”

受辱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齐全盛冷冷地看了李士岩一眼:“士岩同志,回答
你的问题,我不会一推六二五。实事求是地说,我个人每年的申报表都是秘书李其
昌同志找高雅菊核实过收入情况后代我填写的,是不是从没有过漏项我不敢保证,
我只能保证每次都亲自看过,并且签了字。在我的记忆中应该没有什么漏项,——
因为我对这个廉政措施一直很重视,自己也很小心,就是怕有人做文章!”

李士岩和郑秉义都不做声了,屋内的气氛愈发沉闷。

齐全盛在一片沉闷死寂中缓缓开了口,口吻中不无悲哀,也不无自信:“秉义
同志,上次你到镜州时我就向你正式提出过,想到北京休息一阵子,你没有同意。
现在重天同志比较了解镜州的情况了,把工作抓起来不应该有问题,你们二位领导
看,我是不是这次就留在省城好好休息呢?也便于你们把我本人的问题查清楚嘛!”

郑秉义和李士岩交换了一下眼色:“士岩同志,你,——你看呢?啊?”

李士岩态度明确:“我看挺好,光明磊落嘛,就请老齐在省城休息吧!”

郑秉义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现在这种情况,请全盛同志回避一下也好,对重
天同志的办案有利,实际上也是对全盛同志政治上的一种保护嘛!全盛同志,你可
要正确对待啊!”

齐全盛心头冷笑:政治上的一种保护?哄鬼去吧!嘴上却道:“我会正确对待
的。”

郑秉义似乎很欣慰,站起来,拉着齐全盛的手:“这样吧,我明天让办公厅安
排一下,找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请几个好医生,给你全面检查一下身体。哎,你
老兄有什么要求吗?”

齐全盛笑得坦荡:“秉义同志,你可真会开玩笑!你说我现在还敢有要求吗?!”

郑秉义一本正经:“哎,老齐,这你可别误会啊,省委现在并没有对你实行两
规嘛!要你暂时回避一下是事实,另外,也真是想让你好好休息一阵子哩!谁不知
道你老兄是拼命三郎啊?啊?在镜州这么多年了,你担子重,责任大,实事求是说,
贡献也不小,辛苦了,——说吧,想在哪里休息呀?啊?鹭岛国宾馆给你一座小楼
怎么样?”

齐全盛收敛笑容:“秉义同志,你要真让我挑地方,我还是想去北京……”

李士岩立即打断了齐全盛的话头,不悦地说:“——看看,又来了,就是不相
信我们省城!全盛同志,北京有什么好啊?啊?一块砖头砸倒一片司局级……”

郑秉义没让李士岩再说下去:“哎,士岩同志,别这么说嘛,北京当然比省城
好。不过,总是不方便,我看就定鹭岛国宾馆吧,那里有山有水,离医大也近!哦,
对了,全盛同志,还有一条:休息期间就别不打招呼往北京跑了,可以请陈百老也
过来休息嘛!”

齐全盛心里啥都明白了,呵呵笑了起来:“好,好,秉义同志,你放心,我是
服从命令听指挥,啥也不说了,就听你和省委的安排了!”

郑秉义便安排起来,叫来了自己的秘书,要秘书送齐全盛去鹭岛国宾馆,具体
定一下检查身体,请医生的事,并要求省委办公厅再给齐全盛配两个秘书,方便齐
全盛的生活。

齐全盛故意请示道:“省委既然给我配了秘书,李其昌同志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郑秉义明确道:“李其昌也不要回去了,你的老秘书了嘛,用起来顺手!”

直到这时,李士岩才又插了上来:“老齐,休息期间,如果你想起了什么,不
论是涉及到镜州什么人,什么性质的问题,只要你愿意和我,和秉义同志谈谈,我
们随时欢迎。”

齐全盛忍耐已到了极限,脸终于拉了下来:“李士岩同志,你不如明说让我交
代问题!那么,我就再一次向你,向秉义同志,也向省委重申一下:我齐全盛在过
去的工作中犯过错误,用错了不少人,包括白可树、林一达,甚至还有那位居心叵
测的赵芬芳同志,以后,我也许还会犯这样那样的错误,可我齐全盛不是一个鱼肉
人民的贪官赃官,绝不会在经济问题上栽跟头!高雅菊和齐小艳有什么经济问题,
你们请重天同志和专案组好好去查,该我的责任我不会推!如果不相信我本人的清
白,请省委现在就对我实行双规!”

李士岩脸也阴了下来:“齐全盛同志,请理解理解我们,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齐全盛冷冷道:“正是理解你的工作,我才主动要求你们对我实行双规嘛!”

李士岩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齐全盛同志,你不要以为就不能对你实行双规
……”

郑秉义没容李士岩说完,手一挥,打断了二人唇枪舌剑的争执,口气中透着不
容置疑的威严:“好了,好了,请你们都不要再说了!镜州腐败案重天同志和专案
组还在查嘛!现在都这么激动干什么?意气用事不解决任何问题!”缓和了一下口
气,又对秘书交代,“小白,请你告诉办公厅,一定要照顾好全盛同志,安排好全
盛同志的生活,全盛同志在省城休息期间出了任何问题,我和省委都拿你们是问!”
秘书连连应着,努力微笑着引着齐全盛出了门。

齐全盛走到门口,突然回过头,对李士岩道:“士岩同志,请你放心,我齐全
盛向你和省纪委保证两点:一、在省城休息期间绝不会不辞而别;二、绝不会畏罪
自杀!”

齐全盛走了,留下的那两句硬生生的“保证”还在屋内的空气中回荡着。郑秉
义和李士岩被弄得都有些窘,相互对视着,一时都不知说什么才好。过了好半天,
李士岩手一摊:“秉义同志,你看看,老齐把气都撒到我头上了!”

郑秉义一声苦笑,摇摇头:“哪里呀,人家话是说给我听的,你就别计较了!”

李士岩往沙发上一靠,自嘲道:“我能计较什么?这种牢骚怪话哪天没有?背
后骂我祖宗八代的也不少!怎么办呢?听着呗,我当年到纪委上任时就说了:我这
个纪委书记宁愿让贪官污吏骂祖宗,绝不能让老百姓骂我们的党,骂我们的改革!”

郑秉义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缓缓道:“不过,也要注意策略。尤其是对像齐
全盛这样有很大贡献,在省内外影响又很大的同志,我们一定要慎而再慎。有问题
一定要查清楚,任何时候都不能违背原则。同时,又不能伤害这些同志的感情,影
响我们改革事业的深入发展。如果我们对齐全盛措施不当,镜州的老百姓还会骂我
们,——据重天同志说,现在已经有人骂了嘛!骂我们整人,骂我们排斥异己!一
场严峻的反腐斗争被镜州一些同志理解成了所谓的政治倾轧!”一声叹息,“士岩
同志,你清楚,齐全盛毕竟是当年陈百川同志提起来的干部啊!”

李士岩深有同感:“是啊,是啊,这样的干部还不是齐全盛一个,投鼠忌器嘛!”

郑秉义说:“所以嘛,我的要求就比较高了:老鼠要打,器皿还不能碰碎!”
李士岩叹息道:“这可就太难喽,这是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嘛。”他摆摆
手,“不说了,反正不是我的事了,再有几个月我就到站退休了,就让重天同志去
执行吧!说心里话,我看你也太难为重天同志了,重天现在够小心的了,却还落下
一大堆埋怨。”

郑秉义这才问:“士岩同志,那你说说看,重天会对齐全盛这些同志搞政治报
复吗?”

李士岩想都没想,便摇起了头:“我看不会的,这个同志我比较了解,忠诚正
派,也很有胸怀。齐全盛老婆、女儿的问题并不是重天同志刻意整出来的,而是她
们自己暴露的,是客观存在的。迄今为止,我和专案组的同志还没发现重天同志有
任何搞政治报复的迹象。”

郑秉义点点头,不无欣慰地说:“那就好,那就好啊!”

李士岩看了看郑秉义:“哎,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对重天同志你也应该了解嘛。”

郑秉义略一迟疑:“这阵子我一连接到了几封信,有署名的,有匿名的,都涉
及到这个问题。有些同志在信里公开说:只要刘重天查镜州案,齐全盛迟早要被查
进去!这么一个经济发达的大市,齐全盛又做了九年的市委书记,刘重天在他身上
做点文章还不容易?!”

李士岩有些恼火:“秉义同志,你不要考虑得太多,我看这些信都是别有用心!”

郑秉义继续说:“还不光是这几封信呀,省级机关和社会上的传言也不少,都
传到北京去了,传到陈百川同志耳朵里去了。说我把你和重天同志当枪使,要粉碎
一个什么帮,要扳倒齐全盛,解放镜州城哩,人言可畏呀!”

李士岩更火了:“什么人言可畏?我建议省委好好查一下!”

郑秉义道:“怎么查?查谁?还是让以后的事实说话吧!过几天到北京开会,
我准备抽空去看看百川同志,先做点必要的解释吧……”正说到这里,桌上的红色
电话机响了起来。

郑秉义一边走过去接电话,一边继续对李士岩说:“……重天同志那里,你也
要打个招呼,再重申一下:对任何涉及齐全盛的问题都必须慎重,都必须及时上报
省委,没有省委指示不得擅自采取任何行动!对赵芬芳也要警告一下,请她不要利
令智昏!”

李士岩应道:“好的,我明天就去一下镜州!”

郑秉义抓起了电话:“对,是我,郑秉义。”不禁一怔,“哦,是陈百老啊!”

万没想到,这种时候陈百川竟把电话打来了,郑秉义马上想到了两个字:说情。

却不是说情。陈百川在电话里只字不提齐全盛,和郑秉义客套了一番,偏说起
了另外的事:“……秉义同志啊,向你通报一个情况:今天我这里收到一份举报刘
重天同志的材料,举报人是刘重天同志以前的秘书祁宇宙,祁宇宙七年前因为经济
犯罪判了十五年刑,现在仍在押,举报材料也是祁宇宙在监狱写了寄出来的。”

郑秉义警觉了:“这位在押秘书举报刘重天什么问题?陈百老,你知道不知道?”

电话里,陈百川的声音:“能有什么问题?还不是经济问题吗?!据我所知,
收到这份举报材料的不光是我,许多在镜州工作过的老同志都收到了,中纪委和中
组部可能也收到了。所以,秉义同志啊,对这件事你一定要慎重处理啊,千万不要
造成什么被动啊!”

郑秉义及时道了谢,口吻语气都很真诚:“陈百老,太谢谢您了!您老如果不
来这个电话,我还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呢!您可能也知道了,镜州最近出了点问
题,中纪委责令我们查处,刘重天同志现在正带着一个专案组在镜州办案……”

陈百川不愧是久经政治风雨的老同志,在他明确提到镜州腐败案后,仍呵呵笑
着,不提自己的那位爱将齐全盛:“……秉义同志啊,按说我真不该管这种闲事了,
——我早就不是省委书记了嘛,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嘛!可咱省的事,镜州的事,知
道了不和你们打个招呼也不好!这个镜州啊,有今天这个模样不容易啊,大家都付
出了心血,既有我这个老同志的心血,也有你这个在职的省委书记的心血,我们不
能不珍惜嘛,秉义同志,你说是不是啊?”

郑秉义笑道:“陈百老,您说得太对了,这也是我到任后反复向同志们说的!”
马上转移了话题,“陈百老,您抽空到我们这儿走走吧,休息一下,也检查一下我
们的工作!”

陈百川很爽快:“好,好,我最近可能要到上海参加一个会,顺路去看看同志
们吧!”

放下电话,郑秉义略一沉思,要通了省委办公厅秦主任的电话,要求秦主任马
上查一下,这几天有没有收到一份针对刘重天的举报材料?秦主任回答说,确有这
么一份举报材料,是昨天收到的,每个省委常委名下都寄来了一份。因为考虑到事
情比较蹊跷,要了解一下有关背景,便暂没送给他看。郑秉义说,那现在就送过来
吧,我等着。等秦主任送材料时,李士岩不冷不热地开了口:“这事来得可真及时
啊!我们这边把齐全盛请到省城,那边陈百川的电话就到了,对我们专案组组长的
举报也就来了,这是巧合吗?联系到齐全盛前阵子突然飞北京的事实,我不能不怀
疑这里面有蓄谋!”

郑秉义道:“巧合也好,蓄谋也罢,问题是对刘重天的这个举报有没有事实根
据?”

李士岩哼了一声:“那我们就先去弄清这个事实吧,镜州案停下来不要办了!”

郑秉义摆摆手:“镜州案是镜州案,刘重天的问题是刘重天的问题,我们不能
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如果刘重天经济上真有问题,他这个专案组长还就得撤下来,
这没什么好说的!”

片刻,省委办公厅秦主任敲门进来了,送来了祁宇宙对刘重天的举报材料。

郑秉义和李士岩看罢材料都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李士岩才说:“秉义同志,祁宇宙举报的这个蓝天股票受贿案
我知道,当年就在省里闹得沸沸扬扬,很多不明真相的同志都说刘重天是栽在蓝天
股票案上的,对他的说法不少。不过,据我所知,重天同志调离镜州和股票案无关,
主要问题还是班子的团结。”

郑秉义思索着:“那么,祁宇宙为什么在这时候抛出了这个材料,又旧案重提
呢?”

李士岩想了想:“我看是要扰乱我们的视线,干扰我们对镜州案的查处。”

郑秉义抖动着手上的材料,用征询的目光看着李士岩:“士岩同志,那你的意
思是——”

李士岩态度很明确:“秉义同志,我看不要睬它,他们的目的很清楚,就是要
赶走刘重天嘛!秉义同志,你想想看,当年这么大的一个案子,又是在陈百川同志
任上查处的,如果刘重天真像祁宇宙举报的,有这么严重的问题,陈百川同志能轻
易放过他吗?”

郑秉义道:“事情这么简单啊?刚才陈百老不是来过电话了吗?对这个举报很
关心呢!”

李士岩脱口道:“我看陈百川是在关心齐全盛!”

郑秉义缓缓摇着头说:“恐怕不仅仅是一个齐全盛吧?啊?陈百老爱护干部是
出了名的,据说那个因为走私问题下台的卜正军就被陈百老保护过嘛,卜正军去世
时陈百老还跑到灵堂来了个三鞠躬,现在还传为美谈哩!”

李士岩听出了弦外之音:“难道说陈百川当初留了一手?也保护过刘重天?”

郑秉义不接这个涉及个人的具体话题,很宽泛地说了起来:“士岩同志,现在
是有这么一种现象啊,为了一个地区一个部门的局面稳定,为了家丑不外扬,也为
了自己的政绩面子,对手下干部的问题能遮就遮,能护就护……”似乎觉得不便再
说下去了,他很自然地掉转了话题,“哦,对了,陈百老刚才在电话里还说了,要
我们对重天这件事慎重。”

李士岩讥讽道:“你这么一点题,问题就很明白了:我们对重天同志慎重了,
也要对齐全盛同志慎重嘛!镜州案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样也就对陈百川
同志的心思了……”

郑秉义马上打断李士岩的话头:“哎,不要这样议论陈百老嘛!”想了想,做
了决断,“士岩同志,对这个举报,我看还是尽快查一查吧,你亲自抓!不过,一
定不要影响镜州案的查处,也不要干扰重天同志的办案工作,有了结果直接向我汇
报!”

李士岩点点头:“好吧,我明天就开始这个工作,尽量控制在一个比较小的范
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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