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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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走过来,记者双腿弯曲像是天生的瘸子,又像是承受不了摄像机的重量。他把镜 头保持和病床一样的高度,然后寸步寸步地往前移动,直到镜头碰到了金大印的鼻子, 他才站立起来。金大印发觉他身材十分高大,原先弯曲的部分突然绷直。他的身后紧跟 着一男一女两位记者,女的很面熟,好像是电视台的播音员。他们向金大印提出了16个 问题,金大印咬紧牙关一个字也没吐出来。他们说老金,你知不知道,过分地谦虚就是 骄傲。金大印说知道知道,但是你们提的这些问题起码有几十个人向我提问过,我已经 没有说这些话的力气了。要想了解详细情况,你们可以去问马艳,她比我更清楚我的事 迹。你们也可以问老郑,他跟我同住了这么长的时间,我的事情他基本上能够一字不漏 地背诵。 记者们把镜头对准老郑。老郑对着镜头讲述金大印救人的感人事迹,并且伴以适当 得体的手势。大约讲了半个小时,镜头再次调转过来对准金大印。扛着摄像机的记者说 老金,现在我准备拍你几个镜头,请你配合一下。金大印做出一副准备配合的表情。记 者说笑。金大印裂开嘴角露出两排不白不黄的牙齿,脸上的肌肉像河面上的冰块迅速裂 开。金大印想:要想笑,嘴角弯弯往上翘。记者说思考。金大印的面部肌肉立即绷紧, 上翘的嘴角拉下来,两道眉毛收紧。金大印想:要思考,有决窍,两道眉毛中间靠。记 者说开口说话。金大印说说什么呢?记者说随便,可以说说天气,也可以跟老郑聊天, 只要做出一种说话的姿态即可,我们会按照英雄的标准给你配音。金大印说老郑,楼下 的声音是什么时候停的?郑峰说我也不知道。金大印的嘴巴按照记者的要求,不停地开 合着,只为开合而开合,没有主题没有声音,像一部古老的发不出声音的电影。 第三天晚上,由马艳撰文题为《被救的孩子你在哪里》的纪录片,在省电视台播出。 当时马艳来到江滨路那家小卖部的柜台外面,她已经知道那位被救的孩子叫苏永,苏永 的妈妈也就是那位中年妇女叫王舒华。马艳跟王舒华打过几次交道之后,彼此已经熟悉。 马艳隔着柜台叫王舒华。王舒华像被针尖锥了一下,身子明显地抖动起来。她的儿 子苏永此刻正蹲在柜台里的一个角落玩小汽车,他把小汽车在地板上推来推去。听到马 艳的叫声,他好奇地抬起头。马艳说快,打开电视机。王舒华把摆在柜台一角的沾满灰 尘的14时黑白电视机打开,她看见荧屏上闪出九个大字:被救的孩子你在哪里。在字的 背后,一张面孔渐渐清晰放大。字迹消失。一束鲜花填满画面。镜头推远,一个人躺在 病床上。这个人的头部、胸部、臀部。画外音响起:这个名叫金大印的舍己救人的英雄, 已经在省医院住院部骨科的病床上躺了两个多月,但至今我们还无法找到被他从车轮底 下推出的孩子。被救的孩子你在哪里?看到这里,苏永突然指着荧屏说叔叔,那天把我 从马路上拉出来的叔叔。 镜头一摇,摇到火车站、汽车站,摇到孤寡老人邢大娘家。画外音把金大印抓小偷、 照顾邢大娘的事迹声情并茂地说了一遍。最后,镜头定格在江滨路,江滨路上车来车往。 有人在门口叫买烟,王舒华走到烟柜边打开烟柜。卖完烟,王舒华回过头想仔细地看一 看电视,但又有人叫买一斤酱油。王舒华只好又去打酱油。在播放这个纪录片的15分钟 里,王舒华不是打酱油就是卖洗衣粉,始终未能安静下来看电视。但苏永和马艳却一动 不动地站着,把这个片子看完。当画外音再次响起“被救的孩子你在哪里”的时候,马 艳听到一连串的抽泣声。她看见苏永稚嫩的肩膀一抖一抖地。苏永对着电视说金叔叔, 我在这里。看到这一幕,马艳的泪水也禁不住流了出来。她被自己的解说词感动,也被 苏永感动。 王舒华说你明明知道被救的孩子在这里,为什么还要在电视上找孩子?马艳说因为 你没有承认你的孩子被救。王舒华说现在我承认了,你要我怎样?马艳说你带着孩子到 医院去看一看他,他不会要你出医药费。 第二天早晨,马艳和电视台的记者在金大印的病房里架好摄像机,等候王舒华的到 来。王舒华一手提着塑料包一手牵着苏永撞人预设的镜头。摄像记者吕成品说拉住老金 的手。王舒华丢下塑料包和苏永,双手拉住金大印的手。吕成品说叫叔叔。苏永站在王 舒华的身后,响亮地叫叔叔,叔叔声此起彼伏。吕成品说哭。叔叔声落地,哭声像炊烟 一样飘起来,苏永和王舒华拉开塑料包,香烟、酱油瓶、洗衣粉、牙刷、牙膏和香皂滚 到地板上。王舒华说我没有更好的东西,不知道这些东西老金需不需要?金大印说需要 需要,这都是些好东西呢。王舒华把散落的东西重新装好,放到金大印的床头。吕成品 关掉摄像机,说了一声好。王舒华被好字吓了一跳。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报纸、电视台和电台,用相当大的篇幅连续报道金大印的事 迹,他的名字排在报纸上,有拇指那么粗大,他的脸有电视机屏幕那么宽敞。他被人们 扶上轮椅,在本市的各个单位巡回演讲,马艳成为他的特别顾问。 在金大印忙碌的日子里,何碧雪相对有了一点自己的时间。她拿着登载金大印照片 和金大印事迹的报纸,回到阔别已久的家。她把报纸一张接一张地帖到墙壁上,要我和 姐姐牛红梅细心地阅读。她还要求我们抽空去看一看金大印。她说排除英雄不说,他毕 竟是你们的爸爸。别人都去看他了,自己的孩子却不去,这太说不过去了。牛红梅说我 没有时间。我说我们的爸爸叫牛正国,不叫金大印。何碧雪说你们那个爸爸呀,他已经 死了。他算什么爸爸,说话不敢高声,名字出不了兴宁小学,那也配做爸爸。何碧雪的 脸上洋溢着鄙视的表情。你看人家老金,多英雄多光彩,何碧雪朝着墙壁上的报纸指指 点点。我说我姓牛,又不姓金。他英雄又怎样?他光彩又怎样?我们可以向他学习,但 绝不叫他爸爸。英雄就可以随便做我的爸爸吗? 何碧雪的脸被我说得一阵青一阵紫,赤橙黄绿青蓝紫,她愤怒地走了。她刚迈出家 门,我就开始撕那些报纸。她身后响起水流般的哗哗声。但是她没有回头制止我的行动, 她的涵养很好。 在作了七七四十九场报告之后,金大印复归平静。鲜花和掌声潮水般退去,只留下 金大印独自看着岸边的泡沫。他已从病房转移到家里,每天靠翻阅!日报纸打发时光, 楼梯道里的每一阵脚步声,都能勾起他最美好的回忆和收支遐想。但随着脚步声的升高 或下降,他感到胸口里被人挖走了一块肉。他渴望有人敲门。 何碧雪在上班之前为他准备一根绳子,绳子的一头系住门锁,另一头系在金大印的 手腕子上。如果有人敲门,金大印不用起床,只要轻轻一拉绳子,门就可以打开,金大 印小心地捏着绳子,一次一次睡去又一次一次地醒来。一天上午,他终于听到了敲门声。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他没有急着拉开门,而是张着耳朵细心地聆听。一声两声三声,他 的耳朵和心里都听舒服了,他才拉开门。江峰副院长从门外走进来,一直走到他的床边。 江峰说我代表院领导来看你,你有什么要求,比如住房、奖金等什么要求可以向我提出 来。金大印说我不会向领导提任何要求,不会给你们为难,我现在很知足。我只想作一 场报告,好久没讲话了,我的喉咙一阵阵发痒。江峰说你该讲的地方都去讲过了。金大 印说我们遗漏了一个地方。江峰说什么地方?金大印说少管所,我想去少管所作一场报 告,救救那些孩子。江峰说这个问题很好解决。你就这么一点要求?金大印说就这么一 点要求。 金大印被人从救护车上抬下来,然后坐到轮椅上。马艳推着他进入少管所的操场, 操场上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哗啦哗啦的掌声从人头里冒出来,金大印坐在轮椅上不停 地挥手,似乎要把掌声压下去,但掌声一浪高过一浪,足足响了109秒。 摆在金大印前面的桌子的四个脚,都被锯掉了半截。这样桌子的高度正好适合金大 印,他把头摆在桌面上,清了清嗓子,开始对少年犯们讲话。他说孩子们。他刚说完孩 子们,操场上又响起了铺天盖地的掌声,孩子们的手掌拍红拍痛了。掌声落定,金大印 气沉丹田准备再喊一声孩子们。突然从黑压压的人头中站起一个人。整个操场是坐着的 人头,而只有他一人鹤立鸡群,振臂高呼打倒金大印! 人头纷纷扭向那个站着的人,操场上一片嘈杂。金大印看清楚喊打倒他的人是牛青 松,他比过去瘦削。他的声音洪亮,响彻操场。两个管教干部冲进人群,一个架住一只 牛青松的手臂,牛青松的头低了下去,屁股翘了起来。管教干部像推手推车一样把牛青 松推出操场。牛青松尽管低着头,仍然一路喊打倒金大印。他的喊声随着他的脚步走远, 操场上搅起的波纹渐趋平静。金大印再次整理嗓子,对着黑压压的人群说孩子们,你们 还年轻,你们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你们不要学刚才那位骂我 的人。他算什么东西,竟敢骂我?金大印用他宽大的巴掌拍打桌子,桌子抖了一下。金 大印突然从轮椅上站起来。他竟然站起来了。愤怒是骨折的良药。金大印在愤怒的瞬间 挺立起来,他面前的桌子立即矮了下去。在他的眼里,矮下去的还有篮球架、楼房、树 木和那些维持会场秩序的管教干部。在长达两个小时的报告会上,金大印一会站一会坐 一会拍打桌子。 何碧雪推着自行车往车棚走,江峰迎面朝她走来。何碧雪因为曾揪过江峰的衣领, 所以想躲开江峰。何碧雪调过车头往另一个车棚走去。江峰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始终保 持十米左右的距离。何碧雪在车棚里锁好自行车,看见江峰像一只狗站在十米之外盯着 她。何碧雪整理一下头发,然后从坐包下掏出抹布擦车。她想等我把自行擦干净,他也 许会离开。自行车前轮的车盖被何碧雪擦得锃亮,她的表情映照在车盖上。何碧雪反复 地擦着车盖,她突然看见车盖上多了一个人头,江峰已站在她的身后。江峰拍了一下何 碧雪的肩膀,说干吗躲着我?你尽管揪过我的衣领,但我是领导,领导肚内能撑船,我 不计较。江峰在说话的时候,他拍打何碧雪的手掌仍然拍在何碧雪的肩上。何碧雪感到 江副院长的手很沉重,重得她快要被压垮了,她用两只手才搬掉肩上的那座大山。江峰 收回自己的巴掌说金大印犯错误了。何碧雪说金大印现在还在少管所作报告,他怎么犯 错误了?江峰说他回来的时候,你叫他找我。江峰说完,背着两只手离开车棚。何碧雪 觉得江峰走路的姿态很有领导风度。 金大印回到家里,全身洋溢着演讲后的激情,仿佛少管所里的掌声还藏在衣裳的某 个角落,随时都会蹦出来再响几次。当何碧雪告诉他,江峰说他犯错误的时候,他几乎 没有作出任何反应。何碧雪不得不重复一遍说江峰说你犯错误了。金大印说我犯错误? 我犯什么错误?江副院长真幽默。何碧雪说不是幽默,他很认真也很严肃,他要你回来 后立即去找他。金大印躺在床上,把自己这一辈子所做过的事认真地想了一遍,还是没 有发现自己犯过什么错误。他想人一般都不善于发现自己的缺点。于是他叫何碧雪一起 跟他想一想,到底犯了什么错误。何碧雪说你是不是乱搞两性关系?金大印说没有。何 碧雪说那么你是不是嫖过或赌过?金大印说这怎么可能?我差不多40岁了,才跟你结婚。 这之前,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正眼看过我。你也知道,我们刚结婚的时候,我一点经验也 没有,是你手把手地教我,我才知道那些事情。我怎么会嫖过呢?想来想去我惟一做错 一件事,那就是抓了冯奇才和牛红梅。何碧雪摇着头,说江峰不会关心这个问题。我也 替你拼命地想过了。你不做官,不可能受贿,也不可能吃喝嫖赌全报销。你不想做官, 不可能行贿。坐轿车你够不上级别,女人们也不会拉你下水。总之,你没有腐败条件, 你不会犯这方面的错误。金大印用手一拍脑门,说我想起来了,十年前,我曾在公厕里 拾到一个信封,信封上沾满尿渍。当时我没有带纸进厕所,解手后我正无计可施,突然 发现了那个信封。我用两个手指头拾起信封,发现里面有一张过期的布票和六块钱。那 时我的思想觉悟还没有现在这么高,我没有把钱交给单位,我用它买了一床棉胎。那时 我家很穷,冬天里我除了一床薄薄的棉被外,床上只铺一张床单。天气特别冷的日子, 我常常感冒咳嗽。有了一床新棉胎之后,我的床铺暖和多了。我躺在暖和的棉胎里,再 也没感冒咳嗽。第三年我又买了几斤新棉花,我把新棉花混到旧棉胎里,请弹棉花的重 新弹了一遍,两床棉胎成了三床棉胎。再过几年我又添了几斤新棉花,三床棉胎变成了 四床棉胎。不瞒你说,我现在床上垫着的棉胎,就有那六块钱的功劳。我没有上交那六 块钱这算不算是犯错误?何碧雪说谁还会去管你的陈年旧帐,江峰说的错误肯定不是这 个错误。金大印说如果不是这错误,我就没有什么错误了。一个没有犯错误的人,是不 怕人家说犯错误的。 金大印决定不去找江峰。他认为自己思想过硬作风正派美玉无瑕。他和平时一样, 依然喝茶看报纸和回忆过去的生活。晚上,何碧雪从另一张床合并到金大印的床上,她 想过一过久违的夫妻生活。 我们有几个月没睡在一起了,何碧雪推了一下金大印的臂膀。金大印的两只手高高 地举着一张报纸,嘴里嗯了一声,眼睛仍然落在报纸上。何碧雪说你还不想睡啊?金大 印说睡那么早干吗?反正又睡不着。何碧雪关掉床头灯,漆黑像什么东西突然闯入卧室, 撞得金大印眼睛发痛。他手上的报纸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他说我要看报纸,你干吗关 灯?何碧雪说明天我还要上早班。金大印说这和上早班有什么关系,你怕灯光刺你的眼 睛你可以睡到另一张床上。金大印打开床头灯,看见何碧雪从被窝里钻出来。何碧雪一 丝不挂,两个奶子晃荡着,像两只熟透的木爪。尽管她腹部略有松弛,但她的臀部的肌 肉依然绷得很紧。金大印想真不愧是工人阶级的臀部,劳动使她的大腿保持青春的活力。 一丝不挂的何碧雪弯腰从藤椅上一件一件地检她脱下的衣服,准备到另一间屋子里 去睡觉。金大印像读文件一样在她的脊背上重读了一遍,她的脊梁沟和四下去的腰部, 重重地敲打他的胸口,他突然想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他说回来,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何碧雪说不是你叫我走的吗?金大印说我们好久没睡到一起了,我差不多把那些事情全 忘掉了。今晚,我想复习一下功课。何碧雪抱着衣裳回到被窝。金大印扔掉报纸,问何 碧雪关不关灯?何碧雪说过去你不是一直喜欢开着灯吗?金大印说今晚不行,今后也不 行,我不想让你看到一个英雄的隐私。何嫂,你看我的动作规不规范,这样做会不会有 失体统。金大印叭地关掉电灯。何碧雪说夫妻之间有什么隐私?你爱怎么干就怎么干, 法律允许我们这样,谁也不会干涉我们。金大印说我现在有点名声了,一举一动都得加 倍小心。你看我的手放在这里可不可以,这样会压痛你吗?你承受得住吗?我可有70公 斤。你愉快吗?你幸福吗?奉献是我的人生准则,何碧雪说你为什么不咬我的脖子,你 快咬我的脖子呀。金大印说从今晚起,我准备把那些多余的动作全部省略掉,那样做极 不严肃。婚姻法又没规定,一定要咬你的脖子。何碧雪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金大印说你 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你怎么把你的口水喷到我的脸上,这样很不卫生也不礼貌。 复习完功课,金大印突然问何碧雪我犯了什么错误?何碧雪已经沉沉地睡去,没有听到 金大印的发问。金大印想我到底犯了什么错误?江峰为什么说我犯了错误?这些错综复 杂的声音,像一辆又一辆汽车,在他的脑袋里奔驰,鸣叫,排放废气,制造工业污染。 他平生第一次失眠。失眠是什么?失眠是睡不着。睡不着的时候,尿特别多。睡不着尿 也多寻思人生真磋跎。他从床上轻轻地爬起来,把刚才何碧雪丢在地板上的卫生纸捡到 手里,丢到卫生间。他对准那卫生纸撒尿,那些纸很快就从下水管道消失了。一想到江 峰的话,他就觉得全身无力,连他的尿也没了平时的傲气。 一夜没有睡好的金大印,第二天早上早早地赶到江峰的办公室。江峰看见金大印拄 着三角架,一摇一晃地走进来。江峰说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一个晚上。金大印说我一 夜没有睡好,我不知道我犯了什么错误?江峰点燃一支香烟,问金大印抽不抽?金大印 说我不抽烟不喝酒。江峰说以前你好像既抽烟又喝酒的。金大印说现在不了。江峰把香 烟叼在嘴里,吐出一团浓浓的烟雾,说你现在成名了,你的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你的 言行和举止都应该特别谨慎。金大印说我已经很注意很谨慎了。江峰说可是昨天你在少 管所就不够谨慎。你还在作报告,就有人打电话向我汇报了你的情况。你说孩子们,你 们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你怎么能够对犯了罪的孩子们这样 说话?他们都是罪人,中国的希望怎么能够寄托在他们身上?金大印说可他们还是孩子, 我只是想鼓励鼓励他们。是谁告诉你的?江峰说不管是谁告诉我的,你不要问。你是不 是想打击报复。你看你看,你这就不对了。你是一个英雄,你不应该有打击报复别人的 想法。我已经跟其他几个领导研究过了,从今天起不准你外出作报告。你给我好好地呆 在家里,工资和奖金我们照发,你只管坐享其成。金大印说我不认为这是一个错误。公 民有言论的自由,我只不过说了这么一句话,怎么就犯错误了?怎么就坐享其成了? 江峰拍了拍金大印的肩膀,他有拍别人肩膀的爱好或者说特长。江峰说你坐下来, 听我慢慢地说。如果是文化大革命,你早就出事了。我在这方面吃过亏。不让你出去作 报告,也是为了保护你,我也是为你着想。你知道我是怎样被划成右派的吗?金大印摇 头。江峰继续往下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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