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卡佳共舞的那一时刻,让我久久难忘,因为我从来没有遇到过那样轻如薄羽、 柔可绕指的舞伴。明明知道我自己跳得笨拙、生硬、缺少自信,干脆说是错误百出 :左右为难,前后无措,忽快忽慢,周身僵硬,节奏失准,进退失据,而居然我的 感觉是她在我的怀抱里我怎么跳怎么对。我的有限的几次跳交谊舞的经验都是苦不 堪言,捉襟见肘,踩脚碰腿,使绊拧花,一边跳一边默祷这只舞曲快快结束吧,我 的罪快快受到头吧,跳完了无不是一身大汗——冷汗。而此次与喀秋莎一起跳,我 的感觉浑如无物,就是说她像一阵风,她像一张画,她像一片光,她像一朵浪花, 她像一段乐曲更像一个幻影;她有迷人的摇曳,有亲近的气息,有柔韧的感觉,有 生动的弹性,有炫目的光辉,有美丽的轮廓,有顺遂的推移,有感染的旋律,有迷 离的明灭;然而没有实体,没有体重,对于我的即使最荒谬的步伐也没有犹豫与阻 隔,没有任何对于空间的占据。跳起舞来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她完全成了我的一部 分,我的另一半。我往左她自然往左,我往后她自然往后,我对她对,我错她错, 我快她快,我慢她慢,我笨她顺,我紧张她松弛,我尴尬她自然,我僵硬她灵活, 我出汗她宁静地微笑。于是我也自然我也灵活我也自信我也感觉愈来愈良好起来。 她与我完全合成一体,只像是两个配合多年的舞蹈伙伴,只像是从来我就是与喀秋 莎一道起舞,我们的配合默契与生俱在。这样的舞伴并不是人人都能遇到,这样的 感觉即使是同样的两个舞蹈大师也不是回回都能得到。这样的天赐的舞伴天赐的机 遇只怕是一瞬即逝。 乐曲,灯光,舞伴,情绪和动作完全交融在一起。这里我要说的我要努力回忆 的是伴奏的舞曲。那个年代我最喜爱的苏联舞曲是《大学生之歌》,那支歌有一股 帅劲,青春的自信,飘摇的得意,沉醉的忘情,倾吐的真挚,特别是新生活的明亮 ……无与伦比。在鼓舞全民族的信心方面,苏联做到的是世界第一。也许例如《蓝 色的多瑙河》人们会认为比《大学生之歌》洒脱和丰富得多,但是《蓝》太华丽太 富态太——对不起,本人其实是约翰·施特劳斯的崇拜者——奶油。过分流行,奏 得太多听得太频繁,不奶油也会奶油起来。太华丽了就给人一种宫廷感贵族感上流 社会即非普罗感,它属于旧世界而不是新生活。多好笑啊,现今一些中国的写作人 拼命宣告自己出身于贵族家庭,而任何夸耀的牛皮,只能证明他或她绝对不是贵族 而是——最多是小鼻子小眼的暴发户。在我们年轻的时候,我们仇恨和蔑视贵族。 至于令我难忘的《大学生之歌》,虽非名作,它的曲子却是世界上第一个工农国家 的单纯和乐观的写照,纯净透明,满足快乐。它常常把我感动得羽化而升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