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斯科与伏努科沃机场之间,是一大片树林和青草地。我没有看懂那是什么 树——在喀秋莎说过“你懂”以后,我特别喜欢用这个“懂”字了——它不茂密也 不算兴旺。我相信那不是苏联小说喜欢描写的白桦,不是金合欢也不是枞树桷树, 我没有根据地认定它应该是山毛榉。那草地与我在美国和欧洲常见的经过精心修剪 的平整如镜和碧绿油光的草坪大异其趣,它显得荒芜粗糙,大而无当和缺少照看。 许多年后,当苏联不再存在,我从叶利钦前总统(当我用五笔字型输入“总统”一 词的时候首先出现的是“总编”一词。我后来再看不懂俄国的“总编”在编一本什 么样的书啦。)那里学到了这个词:“照看”。要“照看好俄罗斯”,新千年到来 的时候老叶辞了职,他拉着代总统普京的手,这样说。我听了也为之动容。 1983年6月底离别莫斯科的时候,我看了好半天市区与机场之间的大片山 毛榉与青草。我感到了一种对于没有好好照看然而保持着自然的魅力和分外阔大的 胸怀的俄罗斯的深情。毋宁说,由于照看得马马虎虎,她更加惹人爱怜,引人注目。 她本来应该生活得更好些照看得更好些。夕阳照耀在随随便便生长着的植被上,光 与影都很强烈,北方的干燥的夏天,其明亮大大胜过了赤道线上。纤毫毕现的俄罗 斯大地裸露着自己的天真,热烈,浪漫和辽阔广大。这块土地上发生的事情,与我 们这一代中国人仍然息息相关。 我们的飞机一个劲地向东飞行,我想起了苏联歌曲《到远东去》:“明天我们 就要远航/飞机一清早就飞走/那里流着黑龙江啊和那姐妹河/飞过贝加尔飞过大 草地/我们的飞机在大森林中穿过……”我怀疑,除了我,还有几个人包括苏联人 会唱这首歌。飞机怎么能从大森林中穿过呢?胡乱的翻译也损伤不了它的歌词的感 人。多么巨大的国家巨大的土地巨大的胸怀和巨大的悲剧巨大的失落呀,露西亚! 我觉得露西亚比俄罗斯的译名更好,在与喀秋莎结识之后,我最爱唱的歌曲是: 我曾漫游过整个宇宙, 找不到一个爱人, 如今在我的故国露西亚, 爱情却向我呼唤…… 歌词译得有点生硬,生硬得使我想起苏联版的中文配音苏联故事片,我怀疑最 早到俄国去的华工都是山东人,所以会说华语的俄国人配的音,带着山东味儿。但 是那个关于去远东的歌曲非常阔大,自豪,有胸怀,有活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