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慧文集 附录 一直在关注着卫慧以及她的作品,不仅仅是因为同龄人。这位复旦大学毕业的 才女沉默然而无比深刻地用她几近透明的语言表述着她和同时代城市女性的生活和 爱情:几乎在所有的小说里,我都在说“我爱你”,有的是温柔优雅地说,有的是 狂躁绝望地说,也有的是贪婪、不顾一切的,或者胆怯地说。不管怎样,我说出来 了,而且有读者告诉我,他们喜欢,非常地喜欢。 这是卫慧。坦率、大胆、无所顾忌地表达着所思所想。 1995年,22岁的卫慧发表她的处女作《梦无痕》。之后,接连不断地有新作推 出:《上海宝贝》、《像卫慧那样疯狂》、《蝴蝶的尖叫》、《水中的处女》、 《艾夏》等等。一时间,卫慧成为新生代作家的代表,所有的媒介、舆论、读者一 起把焦点对准卫慧,她像一颗尘封多年的珍珠,经过岁月的磨砺逐渐浮出沙滩。 采访是在一个周末的晚上。卫慧刚刚开完一个作品研讨会,语气间淡淡地带着 些疲惫。但是她的语速很快,妙语连珠。当我把这个感觉告诉她时,她很开心: “今天我的表述很好,平时我不是这样的,我不太喜欢交流。” 灯光柔和地笼罩着我们,一个在北京,一个在上海,不同的地域并不妨碍我们 的交流,两个女孩融洽默契的感情通过电话流淌着,时光不知不觉地在我们无遮无 拦的笑声中、在信马由缰的话题中从容无声地消逝着。 写小说也写戏剧 你的写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上大学的时候。但爱好是从小就有的,天性如此。我的父亲是军人,军队驻扎 在普陀山,附近还有一个海岛。小时候我曾经住在寺庙里,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待着, 偶尔去海岛走走,没有什么朋友,很孤僻。大学里第一年军训,我们学习射击、扔 炸药包、走方阵。那种严谨单调的生活反而激发了浪漫的情怀。晚上照样有人翻过 墙头去约会。大学里我跟同学很少联系,也经常逃课,去搞戏剧。上海第一幕沙龙 剧《陷阱》就是在复旦演出的,很成功。我扮女主角,同时是导演助理。毕业后, 我自编、自演、自导过《红玫瑰白玫瑰》。我希望除小说外还能在戏剧、艺术展览 方面能有些发展。 全心关注女性文化 你的作品很畅销,却未必都能为读者理解。正如“一百个人的心目中会有一百 个哈姆雷特”。那么你的写作是想要表达什么? 好多男性看了我的小说都说:“卫慧是性爱描写高手啊!”但是女性可能就会 读懂。女性既要生存,还要生育,各种社会压力其实比男性大。如何表现新一代独 立女性的思想、生活,如何表现这种焦虑?我试图通过我的作品表达,就像在《上 海宝贝》封面上写的:一部写给女性的身心体验小说。但是有些人不理解。前段时 间的一次展览上,我的作品是七条印着我的照片和小说片段的男士内裤。这是一种 对男性善意地嘲弄,也表现女性作家经常被误读的焦虑感。 我的笔触一直在关注着女性。一方面是因为小说的女性读者比较多,另外,也 是女性主义的体现。我希望读者不要老是停留在表面,我那么赤裸裸地写,对女性 像姐妹一样说着私房话,说着她们面对工作、面对男人、面对父母的困惑和压力, 让男性明白女性的心理是怎么回事,但是一些人还是用先入为主的眼光在读我的书。 其实书的畅销不是偶然,不是靠性描写流行起来的,而是因为我触及一个点,女性 文化上的热点。要爱情还是要性,要婚姻还是要单身,现代文明社会遇到的种种问 题都需要讨论———我不太信任男性读者,因为我对男女之间的交流不是很乐观。 但是,既然有新女性就会有新男性,我对新男性抱有希望。 喜欢写一辈子 你做过酒吧招待,当过电台主持———是为了体验生活有意地多些经历吗? 不不,是顺其自然,不然的话这样的生活太奢侈了。命运么,要去敬畏它,不 要设计人生,否则会有一种罪恶感。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发展,但是肯定会一直写 下去。我喜欢写一辈子。 能谈谈你如何评价自己的小说吗? 很棒!语言特别好,透明、有质感,叙述性强,可以把摩登的、浪漫的、冷漠 的城市用语言展示出来,把狂欢、迷茫、冲动、阴暗的浮在城市的生活充分地表达 出来,没有比这更值得骄傲的事情了。因为在大学里看了不少书,对语文的诗性、 哲理性把握得比较好。 不喜欢散文 哪些书对你影响比较大呢?你最喜欢哪种题材?诗歌、小说,还是散文? 杜拉斯的《情人》、亨利·米勒的《北回归线》、《垮掉的一代》,还有德国、 俄罗斯诗人的诗。国内的作品我读的不多。开始时我写诗,后来写小说。不知道为 什么,我不喜欢散文。我认为散文对我来说是毫无价值的表达。可能老了的时候会 写一些吧! 你最近读些什么? 大江健三郎的作品。邓肯、莫泊桑的传记,看有关老上海题材的书,看些电视 新闻。但是国内的文学类报刊杂志我不看。杂志我喜欢北京的《时尚》。最近《时 尚》刊登了我一张仰头大笑的照片,上面的文字是,这个女人给你惊奇的同时,给 你一点挫折感,把握她比较困难。 我不是另类 可能因为你作品风格的原因,或者因为你本人比较时尚,很多媒介都冠以“新 新人类”等等的称谓。 我最讨厌这些称呼。其实不是我另类,是他们太主流,我过的是一种很正常的 生活。《上海宝贝》的出版让我可以走出书房,彻底放松一段时间,但紧跟着媒介 就来了。每个人都有秘密,作为公众人物就有一种被异化的感觉。媒介是个好东西, 必须介入,但也是一把刀,如果用不好,它会伤害你。我不是什么新生代,我是卫 慧。 对于同时代的作家,你有什么印象?关注他们吗? 没什么印象。我们不交往。 我关注城市新女性,这是很大的题材。还关注年轻人,就是80年代以后出生的 比我们更年轻的一代,关注他们在想什么,我是很容易喜新厌旧的。 你一直关注城市女性的生活和思想,你的创作风格会有所改变吗? 以后再说。 你现在生活怎么样?在做什么工作? 我现在和母亲在一起,母亲很爱我,很好地照顾我。但是我有时候也不能接受 她过分的爱。我在一家报社当编辑,负责社交版,刊登一些光怪陆离的社交生活, 这个版能体现编辑风格,因为需要我经常写一些评论。同时我在写一部小说,还没 有写完,有好几家出版社在等着。 你的写作是在什么时间? 写作像性一样,任何时间都可以的。早上、晚上,只要有音乐和香烟。 你喜欢什么样的音乐?是像海明威那样根据写作的题材选择不同颜色的稿纸那 么选择音乐吗? 我喜欢电子舞曲、古典音乐和爵士乐。乐曲风格和写作没什么联系。但是我会 选择听一些妖里妖气的音乐,可以让我的脑袋脱离现实生活,沉浸到故事里去。没 有音乐,我写不了东西。 喜欢自己的作品 在发表过的文章中,你最喜欢哪些? 最喜欢《艾夏》和《像卫慧那样疯狂》。艾就是苦的植物,很清香,《艾夏》 就是像夏天清晨的空气一样清新,味道很清、很淡,但还是有一些暴力、冲动、残 忍和无辜。这是少年成长的过程,令人想起青春期,淡蓝色的裙子、苍白的脸,眼 光中有一种渴念和对生活的迷惘。《像卫慧那样疯狂》很有纪念性。那时我一个人, 什么都没有,特别绝望,甚至想到过自杀。床上都是书,听着摇滚乐和歌曲写这部 小说。把自己的名字放在题目里,一方面是自恋,一方面也是赌博。如果这部小说 不成功,我就不会再写下去了。结果,我赌赢了。原来一直在等待观望的评论家终 于有兴趣开始评论70年代出生的作家们的作品。 你的父母肯定为有你这样的女儿感到自豪吧? (大笑)没有!他们看到我的作品出来大惊失色。因为性的描写比较多,他们 很恼火,马上想到朋友们看了会怎么说。我们毕竟是两代人,他们不理解我的生活 方式,但是他们永远给我自由,而我要对这种自由负责。 你对现在的生活状态满意吗?有什么计划? 百分之一百的满意。我计划完成一部新小说,然后去欧洲或东京旅游一段时间。 你对婚姻怎么看待?你心目中的男性是什么样了? 我相信婚姻。我想我的丈夫应该是有智慧、有力量,而且热爱女作家的一个男 人。 《上海宝贝》的封面很有特色,听说是你自己设计的? 对,是我。我自己请来化妆师、摄影师,在自己的皮肤上写下名字,然后拍照。 拍完照片我穿了一件吊带裙去开Party,大家纷纷看我身上的字,以为我又在搞什么 艺术。 这么年轻你就拥有这么多荣耀,是不是付出很多? 我不知道。有关我本人的传言有100个版本。但是我在想,新一代文化理念正在 被热爱。我去上海书城签名售书,发现除了大批的年轻读者,有不少中老年读者也 来购买。我就问他们:“你会喜欢吗?”他们笑笑,也不回答。有一次,我去一家 古董店买一种墨绿色的Ladychair,老板讨价800元。我看到椅子上正好放着一本 《上海宝贝》,就拿起来说:“你们在看我的小说啊?”当他们知道我是卫慧时, 马上出价100元,把我要的椅子送回了家。我去看电影,影院的老板居然也在看我的 书,而这两位,都是50多岁的男性。 现在书市低迷,能出版那么多书,让读者掏钱买书,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我不 禁在想:是不是另外一种阅读时代已经到来了?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是幸运的。 摘自《北京青年周刊》3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