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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愧山西(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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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四,严于管理。山西商人最发迹的年代,朝廷对商业、金融业的管理基本上处于无政府状态,例如众多的票号就从来不必向官府登记、领执照、纳税,也基本上不受法律约束,面对如许的自由,厚重的山西商人却很少有随心所欲地放纵习气,而是加紧制订行业规范和经营守则,通过严格的自我约束,在无序中求得有序,因为他们明白,一切无序的行为至多得力于一时,不能立业于长久。我曾恭敬地读过上世纪许多山西商家的“号规”,不仅严密、切实,而且充满智慧,即便从现代管理科学的眼光去看也很有价值,足可证明在当时山西商人的队伍中已经出现了一批真正的管理专家,而其中像日升昌票号总经理雷履泰这样的人则完全可以称之为商业管理大师而雄视一代。历史地来看,他们制订和执行的许多规则正是他们的事业立百年而不衰的秘诀所在。例如不少山西大商家在内部机制上改变了一般的雇佣关系,把财东和总经理的关系纳入规范,总经理负有经营管理的全责,财东老板除发现总经理有积私肥己的行为可以撤换外,平时不能随便地颐指气使;职员须订立从业契约,并划出明确等级,收入悬殊,定期考察升迁;数字不小的高级职员与财东共享股份,到期分红,使整个商行上上下下在利益上休戚与共、情同一家;总号对于遍布全国的分号容易失控,因此进一步制定分号的报账规则、分号职工的书信、汇款、省亲规则……凡此种种,使许多山西商号的日常运作越来越正常,一代巨贾也就分得出精力去开拓新的领域,不必为已有产业搞得精疲力竭了。 以上几个方面,不知道是否大体勾勒出山西商人的商业人格?不管怎么说,有了这几个方面,当年走西口的小伙子们也就像模像样的做成了大生意,掸一掸身上的尘土,堂堂正正地走进了一代中国富豪的行列。 何谓山西商人?我的回答是:走西口的哥哥回来了,回来在一个十分强健的人格水平上。 然而,一切逻辑概括总带有“提纯”后的片面性,实际上,只要再往深处窥探,山西商人的人格结构中还有脆弱的一面,他们人数再多,在整个中国还是一个稀罕的群落;他们敢作敢为,却也经常遇到自信的边界。他们奋斗了那么多年,却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能代表他们说话的思想家。他们的行为缺少高层理性力量的支撑,他们的成就没有被赋予雄辩的历史理由。严密的哲学思维、精微的学术头脑似乎一直在躲避着他们。他们已经有力的改变了中国社会,但社会改革家们却一心注目于政治,把他们冷落在一边。说到底,他们只能靠钱财发言,但钱财的发音又是那样缺少道义力量,究竟能产生多少精神效果呢?而没有外在的精神效果,他们也就无法建立内在的精神王国,即便在商务上再成功也难于抵达人生的大安祥。是时代,是历史,是环境,使这些商业实务上的成功者没有能成为历史意志的觉悟者。一群缺少扳依的强人,一拨精神贫乏的富豪,一批在根本性的大问题上不大能掌握得住的掌柜。他们的出发点和终结点都在农村,他们那在前后左右找到的参照物只有旧式家庭的深宅大院,因此,他们的人生规范中不得不融化进大量中国式的封建色彩。当他们成功发迹而执掌一大门户时,封建家长制的权威是他们可追摹的唯一范本。于是他们的商业人格不能不自相矛盾乃至自相分裂,有时还会逐步走到自身优势的反面,做出与创业时判若两人的行为。在我看来,这一切,正是山西商人在风光百年后终于困顿、迷乱、内耗、败落的内在原因。 在这里,我想谈一谈几家票号历史上发生的一些不愉快的人事纠纷,可能会使我们对山西商人人格构成的另一面有较多的感性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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